该章节已被锁定-《乡村夜话之短篇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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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脸并没有变形,但她的肌肤已经泛青,青得像冻坏了的萝卜,还坚硬得和石头一样。她的脸依然美丽,但那种美已经带有妖异,只能说那是种虚幻不实的美。我知道,在那白里泛青的肤色下,已没有鲜血在流动,最多是蛰伏的蛆虫在等着春天的来临,把她食为一个空壳。而她的脸上,死前那种欣慰的微笑凝固在皮肤的内层,犹如生前。
仅仅是这些,我却可以忍受,我还是愿意躺在她身边,搂住她已经僵硬的躯干,好让我们一同慢慢成为泥土。然而,更让人害怕的是,我看到了她的嘴边。
她的嘴边,伏着一只足有我手掌大的老鼠!
这老鼠旁若无人地啃噬着她的嘴唇,我甚至可以看到老鼠的腹部开始鼓起来。我尖叫着,一把抓住老鼠,狠狠地向洞壁扔去。老鼠像是一个球,在冻得坚硬的墙壁上弹了一下,又掉了回来,摔在地上,四肢抽搐着。
她的嘴唇几乎被老鼠啃光了,露出了雪白的牙齿,倒像是在笑。混杂着她脸上的笑容,却变成了一种狡诈的讽刺,她妖异的笑在洞穴中四处穿行,她变得那么陌生与狰狞。
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。
在此刻之前,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让人感动,会流芳百世,会感天动地,但此刻我后悔了,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,我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人们的笑柄,多么傻气,多么不值。
我为了这具丑陋的尸体放弃自己的生命吗?可笑!可笑!
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那点漆灯的光因为我的呼吸而跳动,使得她的脸更为诡异,好像随时都会在灵柩中直直坐起,欔人而食。
我推上棺盖,一口气吹灭了漆灯。
在黑暗中,我吃吃地笑起来。
饥饿的感觉像是鞭子,抽打在我的身上。我乍醒时,在周围一片黑暗中,还以为自己睡在罗帐里。
马上,记忆回到了我身上。
不,我要出去。
我的手摸索着,那瓶酒还在棺盖上,我抓住了,在灵柩前一敲,敲掉了半截,酒液流了一地,洞中充满了酒香。
我站起身,摸索着到那来处,进来的洞口已经被泥土掩住了,我疯了一样挖土,在这段洞中的土是从上面塌下来的,因此没有冻住,挖起来十分容易。然而,在黑暗中干得很不顺手。我回到灵柩边,摸到了一头的漆灯,幸好,我的袖子里还带着火镰。
摸出了火镰打着了,在洞壁上挖了个洞,放在里面,借着这一点光,我开始挖土。
不用想会有人来救我,我的叔叔早就想谋夺我的财产,我失踪是他求之不得的事,即使有外人想帮我,也会受到他的阻止。而此时,我的求生欲望却和我想自绝时的决心一样大。
我必须从这里出去。
我干得挥汗如雨,但也越干越吃力,泥土越来越密集,破瓶子也极不顺手。
不知干了多久,我的腹中好像有一只手抓着,一阵阵酸水都冒出来,这是饥饿吗?也许,我在洞中待了一天了吧。本来就是想丢弃我这皮囊,当然不会带食物进来。
对了,在她的枕下,有两个白馒头,那是过奈何桥时打狗用的。
我回到她的灵柩边,鼓足勇气,把棺盖推开一点,手伸进去,在她头下摸着。
摸出馒头,她的脑袋“咚”地一声敲在下面的木板上,倒像是木头相互碰撞。但我根本不顾那些,狼吞虎咽吃着馒头,甚至不去理睬那是什么滋味。
两个馒头一下子吃完了。尽管还饿,但至少我可以让自己明白我的肚子有了点食物,我开始挖洞了。
挖出来的土越来越潮湿,总是粘在瓶子上,甩都甩不掉,我挖一下需要把泥土刮净了才能再挖,这样十分耗费我的体力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当饥饿告诉我时间时,我已经无法再举起那破瓶子了。
此时,我有点后悔把那鸩酒倒了。
借着暗淡至极的灯光,我回到灵柩旁,想坐下来,但是我已经头昏眼花,一下子坐空了,倒在地上。
地上,冰冷而潮湿,除了泥土,什么也没有。没有草根,没有苔藓。
我的手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,不软也不硬。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自己的衣角,但马上知道,那是刚才被我打死的老鼠。
恶心!一开始我这样想,但马上想到,这可是食物。
我欣喜地想着,抓着了那只死老鼠。
我拉住老鼠的两只后爪,用力撕开。老鼠还没有死透,当我扯下一只后腿时还动了动,里面还有未凝结的血滴出来。我把撕开的半只老鼠放到嘴边,机械地咀嚼着,鼠毛刺着我的舌头像是在刷牙,而有点尖利的爪子也在我的齿间粉碎。平心而论,鼠肉只带有腥味,并不太难吃,而且血液淌下我的喉头里,带给我一种暖洋洋的饱食的感觉,甚至有几分鲜甜。
我拼命地咀嚼,老鼠的尾巴在我嘴里时而盘曲成一团,时而又甩出唇外。终于,我把这只死老鼠的内脏、皮毛也同样咀嚼得粉碎,吞入腹中。这老鼠虽然不大,但我想吃下去后大概也足可以让我坚持个五、六小时。
我吃完了老鼠,觉得身上的力量又回来了一些。站起身,摸到了那半只瓶子,继续挖掘。
碎土里的冰屑融化后,又冻得硬硬的一整块,用破瓶子很难挖。我的手机械地动作,泥土向后甩去,不知干了多久,只觉得我的头上汗水直淌,背上的衣服已经湿得贴到身上。墓穴里空气越来越浑浊,让我喘息也有点困难。
这时,我又感到饥饿了。
洞壁挖进了大约有两尺多。然而我记得,进来时我大约走了几百步,两百多步吧。每一步大约有一尺多点,而我这一天挖两尺多,那只怕要挖一百多天才能挖通。这让我感到绝望,一个人再怎么坚持,也无法在这个密封的山洞里呆上一百多天,即使水和空气都不成问题,但食物怎么办?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,再抓不到老鼠了。
想到这些,我丧气地坐下来。
饥饿开始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兽,在我的胃里噬咬,一股股酸溜溜的水泛上来,让我满嘴都发苦。我明白,如果我再不能吃一点食物下去,那一定会马上倒毙。
很奇怪,当我想要殉情的时候,觉得生命一点也不值得珍惜,但是事到临头,我又觉得生命那么可爱,值得用一切去换。
在饥饿中,我想到了平时吃的鱼陪面、红烧肉,此时即使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,在我眼里也是山珍海味,不,即使是一碗猪下水,我也会甘之如饴的。
在黑暗中,我伸出手去,然而只摸到了潮湿冰冷的土壁。
突然,我发现贴着我的掌心,有什么东西在蠕动,软而长,好像一条粗粗的线。
那是蚯蚓。
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什么,那条蚯蚓已经蠕动在我的嘴里了。我用舌头拨弄着它,用舌尖细细地舔舐它身上的粘液,品尝那细而浑圆的身体上的那种腥味。我让它穿行在我的齿间,从舌面再到舌底,再用舌头把它顶出来,一半挂在唇外,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表达此刻我对食物的迷恋和渴望。
当我把这条蚯蚓吮吸地似乎瘦了一圈,我开始细细地咀嚼。
蚯蚓不像鼠肉,鼠肉的皮毛太粗糙,而且血腥气也太重,蚯蚓只有一点淡淡的血腥,不浓,就像化在水中的一滴墨。
一条蚯蚓也就塞个牙缝,但我再摸着洞壁,却什么也没有。本来,冬天就没有什么虫蚁会出来,这蚯蚓一定是埋在土里被我挖出来的吧。我借着漆灯的光摸索了一遍,还是什么也找不到。如果我能找到什么,虫卵、蝎子、蛤蟆,不管什么,我都会放进嘴里,但什么也没有,什么也找不到。
饥饿是什么?是有毒的钩子,只是轻轻勾住你的皮肉,一拉一扯,不让你痛得一下失去知觉,只是让你摆脱不了那种感觉。
不知睡了多久,我梦到我正在参加一个丰盛的宴会,吃着那些肥厚多汁的肉块,吵得鲜美脆嫩的蔬菜,喝着陈年老酿,围着火炉,让周身都暖洋洋的。我抓住了一根日本风味的天罗妇,狠狠地咬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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